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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8
01
「曼丽为了备考多不容易，你可别在这节骨眼上使性子，把人小姑娘给急坏了，影响她考试，你就是咱们老沈家的罪人！你担得起这个责任吗？」沈浩说得振振有词，仿佛我才是那个无理取闹的人。
「反正你这肚子还能再等几个月，我也不急着当这个爹。」
他话音刚落，客厅里就传来一个娇柔的女声：「浩哥，乐乐要玩举高高，你快来嘛！」
沈浩脸上瞬间堆满了宠溺的笑，三步并作两步跑出去，一把抱起他那“好表妹”徐曼丽的儿子，狠狠亲了几口。
「哎哟我的乖乐乐，浩舅舅给你当大飞机好不好？」
「浩哥你真好！」徐曼丽的声音带着几分刻意的天真，「为了我已经把婚期推了两次，晚晴姐真的不介意吗？」
沈浩刺耳的笑声回荡在整个家属楼里：「是她自己不小心，没结婚就怀上了，又上赶着非要嫁给我，还能怎么办？你是我从小疼到大的表妹，也算是她半个小姑子，她敢有二话？」
我坐在空荡荡的卧室里，听着客厅里他们三人“一家亲”的嬉闹声，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。
徐曼丽是沈浩乡下的远房表妹。她丈夫去年据说是工伤事故没了，留下她和一个三岁的儿子乐乐。沈浩心疼她，求着父母让她住进了家里，三天两头往她那儿跑，送钱送东西，比对自己亲妈还上心。
我们的婚期，第一次推迟，是因为徐曼丽刚丧夫，心情不好，需要人陪。
第二次推迟，是因为乐乐水土不服生病，徐曼丽走不开，沈浩得留下来帮忙照顾。
现在是第三次，为了她要参加十月份的成人高考。
我擦干不知何时滑落的眼泪，摸了摸已经明显隆起的孕肚，听见徐曼丽又提了个更过分的要求。
「既然这样，浩哥，不如你先把婚房的次卧收拾出来给乐乐住几天吧？他晚上老闹腾，在我那小屋里我根本没法静下心来看书。等我考上了，马上就搬走！」
「行啊，多大点事儿！」沈浩一口答应下来。
我站起身，将那件只织了一半的毛衣整整齐齐地叠好，放进我的背包里。然后，我走出卧室，看着沙发上其乐融融的“一家三口”。
沈浩正把乐乐举得高高的，徐曼丽仰着头，满眼崇拜地看着他，那画面，刺得我眼睛生疼。
「这婚房，你们住吧。」我声音不大，却足以让客厅里的笑声戛然而止。
沈浩皱着眉看我：「林晚晴你又发什么疯？」
我平静地看着他，一字一句道：「这婚，谁爱结谁结。我不伺候了。」
说完，我拎起早就准备好的小背包，在他们错愕的目光中，转身走出了这个我曾以为会是“家”的地方。
02
我无处可去，父母远在老家，打个长途电话都得去邮局排队。况且，未婚先孕，如今又跟人“退婚”，我没脸回去。
我在厂区附近的老式居民楼里租了个最便宜的阁楼，一个月三十块钱。
当天晚上，沈浩没来找我。
第二天，他还是没来。
我心里那点可笑的、仅存的期望，彻底熄灭了。在他看来，我大概只是在闹脾气，等钱花光了，自然会灰溜溜地回去求他。
可我林晚晴，偏不是那种人。
我开始盘算着怎么养活自己和肚子里的孩子。我的缝纫手艺是祖传的，在厂里也小有名气。以前经常有姐妹找我帮忙做新潮的衣裳，我或许可以靠这个赚点钱。
正当我对着一张旧报纸，琢磨着去哪儿买台二手的缝纫机时，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挡住了我头顶的光。
我抬起头，看到了沈浩的大哥，沈泽。
沈泽和他弟弟完全是两种人。他在刑警队待了十年，去年因公负伤才转业回我们市总厂保卫科当科长。他个子很高，皮肤是健康的古铜色，平时总是不苟言言，一双眼睛锐利得仿佛能洞察人心。厂里的年轻姑娘们背地里都叫他「活阎王」，既怕他，又忍不住偷偷看他。
因为沈浩的关系，我跟他打过几次交道，每次他都只是冲我点点头，话很少。他看我的眼神，总是带着一种我读不懂的眼神。
此刻，他手里拎着一个装着苹果和一罐麦乳精的网兜。
「沈浩让你来的？」我扯了扯嘴角，声音有些发涩。
沈泽摇了摇头，把东西放在我床边唯一的一张小凳上，声音低沉：「他不知道。」
他顿了顿，那双锐利的眼睛落在我明显隆起的腹部，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。「你住这里，不安全，也不方便。」
我能说什么？我一个被“退婚”的孕妇，能有什么好去处？
「谢谢科长关心，我暂时只能住这儿。」我低下头，不想让他看见我眼里的狼狈。
他沉默了片刻，忽然说：「我院里有间空置的杂物房，你要是不嫌弃，可以暂时搬过去住。」
我猛地抬头，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。
他口中的“院里”，是厂领导和高级技术员才有资格住的独门独院，比家属楼清静安全得多。
「为什么？」我问。我实在想不通，我们之间并没有那么深的交情。
沈泽移开目光，看向窗外那片斑驳的墙壁，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：「就当是……替沈浩还债。」
他的侧脸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坚毅，手背上有一道浅浅的疤痕，我曾听人说起，那是他当刑警时为了制服一名持刀歹徒留下的。我忽然想起，每次沈浩拿了钱和票去补贴徐曼丽时，沈泽都会用那种我看不懂的眼神看着我，那眼神里，似乎藏着一丝……愧疚？
03
我最终还是搬进了沈泽家的小院。
那间杂物房不大，但被他收拾得干干净净，还特意帮我接了电线，安了个明亮的灯泡。
我用身上仅剩的钱，托人买了台二手的“蜜蜂牌”缝纫机。从此，我的生活就围绕着这台缝纫机和日益长大的肚子展开。
我开始接一些缝纫的活儿。一开始只是帮邻里街坊缝缝补补，后来名声传开了，一些追求时髦的年轻姑娘也开始拿着《上海服饰》之类的杂志来找我定做。我的手艺好，做的衣服又合身又漂亮，生意渐渐红火起来。
这期间，沈浩一次也没来过。
我后来听厂里的碎嘴婆子们议论，才知道徐曼丽已经带着儿子住进了我们的“婚房”。沈浩对她们母子俩照顾得无微不至，俨然一副男主人的姿态。
厂里风言风语传得厉害。有人说我作风不正，怀了别人的孩子被沈家退婚。也有人说沈浩早就和表妹不清不楚，我是被他们联手赶走的。
我不在乎这些。嘴长在别人身上，我管不住。我只知道，我要靠自己的双手，给我肚子里的孩子一个安稳的未来。
沈泽每天早出晚归，我们见面的机会不多。但他总会不动声色地给我提供一些帮助。
有时是几斤他战友从乡下捎来的新鲜鸡蛋，有时是一张紧俏的布票，甚至有一次，他带回来几本最新的服装设计杂志。
他从不多说什么，只是把东西放下，然后转身离开。他走路的姿势总是笔挺的，像一棵沉默的松树，默默地为我撑起一片小小的、得以喘息的天空。
那天晚上，我正在赶制一条连衣裙，阁楼的灯光有些昏暗，我的眼睛看得有些酸胀。
沈泽推门进来，手里拿着一盏崭新的台灯。
「用这个，亮堂些。」他把台灯接上电，柔和的灯光瞬间洒满了整个小屋。
我看着他被灯光映照的侧脸，那道疤痕显得更加清晰。我忍不住开口：「科长，你……为什么对我这么好？」
他沉默了一下，转过身来，目光第一次没有闪躲，直直地看着我。
「因为，」他一字一顿，声音里带着一种我从未听过的郑重，「我对不起你。」
04
「你对不起我？」我愣住了，完全不明白他的意思。
沈泽拉过一张小板凳，在我面前坐下。这是他第一次在我这小屋里停留超过五分钟。
他看着我，眼神复杂。「沈浩跟徐曼丽的事，我早就看出来了。我提醒过他，让他处理干净，不要辜负你。但他不听。」
他的拳头慢慢攥紧，手背上青筋凸起。「我妈也糊涂，总觉得徐曼丽可怜，一个女人家带着孩子不容易，对她比对亲闺女还好。是我没管好弟弟，没劝住我妈，才让你受了这么多委屈。」
原来如此。我一直以为沈家上下都是一丘之貉，没想到沈泽心里是明白的。
我摇了摇头：「这不关你的事，是沈浩和我瞎了眼。」
「不，」他打断我，「沈家欠你的。」
「曼丽为了备考多不容易，你可别在这节骨眼上使性子，把人小姑娘给急坏了，影响她考试，你就是咱们老沈家的罪人！你担得起这个责任吗？」沈浩说得振振有词，仿佛我才是那个无理取闹的人。
「反正你这肚子还能再等几个月，我也不急着当这个爹。」
他话音刚落，客厅里就传来一个娇柔的女声：「浩哥，乐乐要玩举高高，你快来嘛！」
沈浩脸上瞬间堆满了宠溺的笑，三步并作两步跑出去，一把抱起他那“好表妹”徐曼丽的儿子，狠狠亲了几口。
「哎哟我的乖乐乐，浩舅舅给你当大飞机好不好？」
「浩哥你真好！」徐曼丽的声音带着几分刻意的天真，「为了我已经把婚期推了两次，晚晴姐真的不介意吗？」
沈浩刺耳的笑声回荡在整个家属楼里：「是她自己不小心，没结婚就怀上了，又上赶着非要嫁给我，还能怎么办？你是我从小疼到大的表妹，也算是她半个小姑子，她敢有二话？」
我坐在空荡荡的卧室里，听着客厅里他们三人“一家亲”的嬉闹声，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。
徐曼丽是沈浩乡下的远房表妹。她丈夫去年据说是工伤事故没了，留下她和一个三岁的儿子乐乐。沈浩心疼她，求着父母让她住进了家里，三天两头往她那儿跑，送钱送东西，比对自己亲妈还上心。
我们的婚期，第一次推迟，是因为徐曼丽刚丧夫，心情不好，需要人陪。
第二次推迟，是因为乐乐水土不服生病，徐曼丽走不开，沈浩得留下来帮忙照顾。
现在是第三次，为了她要参加十月份的成人高考。
我擦干不知何时滑落的眼泪，摸了摸已经明显隆起的孕肚，听见徐曼丽又提了个更过分的要求。
「既然这样，浩哥，不如你先把婚房的次卧收拾出来给乐乐住几天吧？他晚上老闹腾，在我那小屋里我根本没法静下心来看书。等我考上了，马上就搬走！」
「行啊，多大点事儿！」沈浩一口答应下来。
我站起身，将那件只织了一半的毛衣整整齐齐地叠好，放进我的背包里。然后，我走出卧室，看着沙发上其乐融融的“一家三口”。
沈浩正把乐乐举得高高的，徐曼丽仰着头，满眼崇拜地看着他，那画面，刺得我眼睛生疼。
「这婚房，你们住吧。」我声音不大，却足以让客厅里的笑声戛然而止。
沈浩皱着眉看我：「林晚晴你又发什么疯？」
我平静地看着他，一字一句道：「这婚，谁爱结谁结。我不伺候了。」
说完，我拎起早就准备好的小背包，在他们错愕的目光中，转身走出了这个我曾以为会是“家”的地方。
02
我无处可去，父母远在老家，打个长途电话都得去邮局排队。况且，未婚先孕，如今又跟人“退婚”，我没脸回去。
我在厂区附近的老式居民楼里租了个最便宜的阁楼，一个月三十块钱。
当天晚上，沈浩没来找我。
第二天，他还是没来。
我心里那点可笑的、仅存的期望，彻底熄灭了。在他看来，我大概只是在闹脾气，等钱花光了，自然会灰溜溜地回去求他。
可我林晚晴，偏不是那种人。
我开始盘算着怎么养活自己和肚子里的孩子。我的缝纫手艺是祖传的，在厂里也小有名气。以前经常有姐妹找我帮忙做新潮的衣裳，我或许可以靠这个赚点钱。
正当我对着一张旧报纸，琢磨着去哪儿买台二手的缝纫机时，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挡住了我头顶的光。
我抬起头，看到了沈浩的大哥，沈泽。
沈泽和他弟弟完全是两种人。他在刑警队待了十年，去年因公负伤才转业回我们市总厂保卫科当科长。他个子很高，皮肤是健康的古铜色，平时总是不苟言言，一双眼睛锐利得仿佛能洞察人心。厂里的年轻姑娘们背地里都叫他「活阎王」，既怕他，又忍不住偷偷看他。
因为沈浩的关系，我跟他打过几次交道，每次他都只是冲我点点头，话很少。他看我的眼神，总是带着一种我读不懂的眼神。
此刻，他手里拎着一个装着苹果和一罐麦乳精的网兜。
「沈浩让你来的？」我扯了扯嘴角，声音有些发涩。
沈泽摇了摇头，把东西放在我床边唯一的一张小凳上，声音低沉：「他不知道。」
他顿了顿，那双锐利的眼睛落在我明显隆起的腹部，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。「你住这里，不安全，也不方便。」
我能说什么？我一个被“退婚”的孕妇，能有什么好去处？
「谢谢科长关心，我暂时只能住这儿。」我低下头，不想让他看见我眼里的狼狈。
他沉默了片刻，忽然说：「我院里有间空置的杂物房，你要是不嫌弃，可以暂时搬过去住。」
我猛地抬头，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。
他口中的“院里”，是厂领导和高级技术员才有资格住的独门独院，比家属楼清静安全得多。
「为什么？」我问。我实在想不通，我们之间并没有那么深的交情。
沈泽移开目光，看向窗外那片斑驳的墙壁，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：「就当是……替沈浩还债。」
他的侧脸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坚毅，手背上有一道浅浅的疤痕，我曾听人说起，那是他当刑警时为了制服一名持刀歹徒留下的。我忽然想起，每次沈浩拿了钱和票去补贴徐曼丽时，沈泽都会用那种我看不懂的眼神看着我，那眼神里，似乎藏着一丝……愧疚？
03
我最终还是搬进了沈泽家的小院。
那间杂物房不大，但被他收拾得干干净净，还特意帮我接了电线，安了个明亮的灯泡。
我用身上仅剩的钱，托人买了台二手的“蜜蜂牌”缝纫机。从此，我的生活就围绕着这台缝纫机和日益长大的肚子展开。
我开始接一些缝纫的活儿。一开始只是帮邻里街坊缝缝补补，后来名声传开了，一些追求时髦的年轻姑娘也开始拿着《上海服饰》之类的杂志来找我定做。我的手艺好，做的衣服又合身又漂亮，生意渐渐红火起来。
这期间，沈浩一次也没来过。
我后来听厂里的碎嘴婆子们议论，才知道徐曼丽已经带着儿子住进了我们的“婚房”。沈浩对她们母子俩照顾得无微不至，俨然一副男主人的姿态。
厂里风言风语传得厉害。有人说我作风不正，怀了别人的孩子被沈家退婚。也有人说沈浩早就和表妹不清不楚，我是被他们联手赶走的。
我不在乎这些。嘴长在别人身上，我管不住。我只知道，我要靠自己的双手，给我肚子里的孩子一个安稳的未来。
沈泽每天早出晚归，我们见面的机会不多。但他总会不动声色地给我提供一些帮助。
有时是几斤他战友从乡下捎来的新鲜鸡蛋，有时是一张紧俏的布票，甚至有一次，他带回来几本最新的服装设计杂志。
他从不多说什么，只是把东西放下，然后转身离开。他走路的姿势总是笔挺的，像一棵沉默的松树，默默地为我撑起一片小小的、得以喘息的天空。
那天晚上，我正在赶制一条连衣裙，阁楼的灯光有些昏暗，我的眼睛看得有些酸胀。
沈泽推门进来，手里拿着一盏崭新的台灯。
「用这个，亮堂些。」他把台灯接上电，柔和的灯光瞬间洒满了整个小屋。
我看着他被灯光映照的侧脸，那道疤痕显得更加清晰。我忍不住开口：「科长，你……为什么对我这么好？」
他沉默了一下，转过身来，目光第一次没有闪躲，直直地看着我。
「因为，」他一字一顿，声音里带着一种我从未听过的郑重，「我对不起你。」
04
「你对不起我？」我愣住了，完全不明白他的意思。
沈泽拉过一张小板凳，在我面前坐下。这是他第一次在我这小屋里停留超过五分钟。
他看着我，眼神复杂。「沈浩跟徐曼丽的事，我早就看出来了。我提醒过他，让他处理干净，不要辜负你。但他不听。」
他的拳头慢慢攥紧，手背上青筋凸起。「我妈也糊涂，总觉得徐曼丽可怜，一个女人家带着孩子不容易，对她比对亲闺女还好。是我没管好弟弟，没劝住我妈，才让你受了这么多委屈。」
原来如此。我一直以为沈家上下都是一丘之貉，没想到沈泽心里是明白的。
我摇了摇头：「这不关你的事，是沈浩和我瞎了眼。」
「不，」他打断我，「沈家欠你的。」